一件在中国加工的Hugo Boss衬衫，在纽约第五大道的零售价是120美元，其中渠道商赚了72美元，Hugo Boss赚了36美元，而中国的制造商拿到了12美元，在价格战的情况下，制造商的这个数字还可能低至9.6美元，利润率为1%~2%。而在温州，跨国公司已经按斤来支付童装的价格。
    
     就是这样的订单，仍有众多中国工厂不惜竞相压价来承接。
    
     “中国制造”的价格就非得这么低吗？
    
     低价在任何时候都有竞争力，但有没有一条更为健康的低价之路？
    
     珠三角、长三角众多制造企业的老板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大半年来一直风传的“自2004年5月1日起，欧美国家将强制实施SA8000（企业社会责任）标准，不符合标准的产品将受到限制”的消息，已经被证明充其量是一声“狼来了”。虽然已经有一些跨国公司在采购时要求供货商通过SA8000的认证，但这项标准还没有被大规模强制执行。老板们甚至来不及为半年多以来的担惊受怕骂一声娘，就忙着继续去找订单挣钱去了。
    
     但欲说还休的SA8000还有另外一层意义：让中国的制造企业直面一个问题——劳动力再廉价，也是有限度的。
    
     中国制造业近年来得到长足发展，制造业总产值已升至世界第4位。但在辉煌的背后，中国企业已经把低价优势用到了极致，这也意味着对成本尤其是人力成本的压缩也接近了极限。在一些地区，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比东南亚还要低1/7，只相当于西方发达国家的1/45。中华全国总工会对广东省的外资企业进行过一项调查，得出的统计数字是，25%以上的员工不能按时领取工资，近一半的人每天工作8小时以上，约62%的人一周工作7天，20%的人曾受到身体或精神上的骚扰，半数以上工人的收入低于最低工资标准。而与这些触目惊心的数据相关联的，往往还有企业的利润率下滑、订单缩水等一系列坏消息。
    
     有的企业抱怨国外采购商实行双重标准，一方面拼命压低采购价格，缩短采购周期和批量以降低自己的库存，把压力都甩到制造商身上；另一方面却又要求企业改善职工工作生活环境，还不能长时间加班，“到工厂参观，不看设备，不看招待好坏，径直往食堂、洗手间和宿舍里钻。”
    
     这些牢骚一点都没错。没有一家跨国公司甘当白求恩，对利润的无止境追求正是成长的内在动力。问题只是出在了制造企业自己身上——如果一味沿着降低成本的路线一路退却下去，毛巾里还能挤出多少水？有人认为，中国的廉价劳动力市场庞大，一批批的民工源源不断地满足各类工厂的用工需求。即便企业难以承受长三角和珠三角逐渐升高的用工成本，还可以转而向大别山、沂蒙山等劳动力更便宜的地区设厂。问题是，再往后还能退到哪里？
    
     “有路可退”还不是最坏的局面，最可怕的事情是，中国企业所一直倚重的成本利器，已经越来越不锐利了。
    
     人们一直对亚当·斯密提出的“比较优势”理论深信不疑——一个国家的出口要有竞争力，就必须具有相对最低的生产成本。这也成为长期以来众多中国企业津津乐道的“核心竞争力”的理论基础之一。
    
     但是，关于生产要素的比较优势法则之所以能够在18、19世纪风行一时，与当时的产业还很粗糙、生产形态是劳动力密集而非技术密集有关，当时的贸易活动更显示了国家资源与资金还处于发展中的状态。所以，当中国成为“世界工厂”的时候，我们所处的环境其实已经与英国、美国甚至日本作为“世界工厂”时的环境大不相同。以手机为例，在高端照相手机中，相机模块、液晶、麦克风、专用IC等主要零件基本上都在日本生产，零件费占总成本的60%左右，而人工费在手机制造成本中所占的比例并非想像中那么高。而且中国的工厂也要从日本进口这些主要零件，算上进口部分的成本，日本与中国的人工费差距不会超过5%。而一旦报废一个手机，其中的零件就值几百元人民币，人工费之间的差距早就没有了。
    
     迈克·波特在《国家竞争战略》中指出：“竞争力与廉价劳动力之间并无必然联系。产业竞争中，生产要素非但不再扮演决定性的角色，其价值也在快速消退中。以生产成本或政府补贴作为比较优势的弱点在于，更低成本的生产环境会不断出现。今天以廉价劳动力看好的国家，明天可能就会被新的廉价劳动力国家取代。由于新科技的快速发展，以往被认为不可能的、不经济的资源异军突起，同样也让一个以传统资源见长的国家一夕之间失去了竞争力。谁能想到黄沙遍地的以色列竟然能成为高效率的农业生产国？”
    
     以劳动成本为优势的产业，往往资金周转率很低，进入门坎不高，因此很容易引来众多的竞争者以及过多的产能投入。当越来越多的新手被这类产业吸引时，它们很快会发现，除了优势将不断消逝之外，自己还会因为资产的投入而被套牢。一件在中国加工的Hugo Boss衬衫，在美国纽约最繁华的第五大道的Saks Fifth Avenue百货公司的零售价是120美元，在这120美元中渠道商Saks Fifth Avenue赚了72美元（占60%），名牌商Hugo Boss赚了36美元（占30%），而中国的制造商只赚取了12美元（占10%），而大多数时候，中国的制造商们还在打价格战，很可能只以9.6美元（8%）的报价争抢订单，最后中国制造商的利润率往往跌落到1%~2%。
    
     在温州，跨国公司已经开始按斤来确定童装的价格。如果中国制造企业不能在成本之外再争得一些喘息的空间，被跨国公司的采购机器榨干、窒息而死的前景并不是耸人听闻。
    
     正因如此，我们更愿意将SA8000视为在中国制造企业成本导向发展道路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路牌，它指向了另一条小小的岔路，提醒中国企业，发展的道路并不只有低成本这一条。